最近,醞釀多年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終于出爐。
有一個條文值得注意:第三十九條 對符合國家規定的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應當優先用于保障鄉村產業發展和鄉村建設,也可以依法通過出讓、出租等方式交由單位或者個人有償使用。
法律里面很正式把出讓二字寫了進去。意味著,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全面放開入市的信號,非常強烈。
作為十年前報道土地改革的記者,我長期關注這個領域的變動,也為十多年來的小步試水而感到有些著急。最近我也在和朋友的交流中提到,盡早放開農村產權交易,激活大量的沉睡資產,讓農民獲得財產性收入的原始積累,非常有利于挽救低迷的經濟形勢。
我找到了農業農村產權流轉領域的中國龍頭企業土流網的CEO伍勇,還找了若干行業人士,和他們交流看法。其中,伍勇同樣判斷新法意義重大,并談到了他的樂觀預期,他認為有三個大招接下來會釋放出來:第一就是農村土地可抵押融資,第二是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使用權同價同權直接入市全面放開,第三就是耕地指標和糧食指標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交易。
在伍勇看來,“這三個大招會釋放巨大的流動性,量級在100萬億,能解決我們現在的問題”。
一位投資人士也告訴我,這是無中生有的貨幣創造過程,對于扭轉當前緊縮局面,意義重大。“存量更大的農村土地的抵押和入市交易 可能成為新一輪信用擴張的發動機 新的抵押品入市 就相當于新的貨幣創造”。
商品房產權明晰,加入WTO融入世界產業鏈分工體系乃至移動互聯網與科技浪潮,是普通人能獲益的三波浪潮,現在的農業沉睡資產全面放開入市,能擔得起第四波產業浪潮。
目前農村的各類土地都屬于“沉睡的資產”,農民無法把自己的農地變現或是抵押、融資,無法湊到進城生活的原始積累,只能淪為閑置資產,沉睡在村里,無人問津。同樣是占有土地和房產,因為種種原因,農民的地和房,不能獲得城市商品房同等權利。
不能賣的祖產,主打一個“老家有塊地”的心理安慰作用,但不能變為鼓鼓囊囊的錢包。
激活農村產權,放開流通交易是大勢所趨,也是決策層一直在探索的方向,過去比較謹慎但堅定,如今有可能會加快。一位業內人士和一些高層管理人士有過交流,他向我透露,有高層談到,此前在農村土地同價同權入市上動作緩慢,也是擔心增加土地供給,沖擊城市房地產。
“但現在已不存在這一擔憂,時機成熟了”。能感受到有關方面有了迫不及待的感覺。
據我了解,此前有長輩朋友們在川渝經營了一片山林,多年來因為產權不明晰,并未搞經營性開發,但這一進程在去年迅速加快,產權得到確定,地方比較急迫地推著經營方快速上項目出成果。也足見有關方面要干事業的緊迫感了。
以前要么是不允許開發經營,要么就是走統一征收流程,先從農村集體用地征收為國有,再經過地方行政機關統一招拍掛,由無數地產商激烈競價才能購得土地,這種模式帶來的問題和局限我們都有所體會。如今,新法如果實施,村集體可自行出讓土地給產業公司,無需經中間商過一道手,更多利潤會留給村集體,變為收益權分配給每一個村民。
老百姓是不是只能住33層的墓碑式高容積率公寓樓?這一老舊形態產品是香港地產商的發明,居住品質實際較差,卻成為中國城市最普遍的景觀界面,黑壓壓一片墓碑樓,直到天際線,去過貴陽花果園的朋友可以談談體驗,我是感覺到不見天日的壓抑,現在成了領略高容積率鴿子籠的打卡景點了。
高樓層壓縮式居住,制造出了當下農村居住體驗(有院子有花園 能停車)好于城市的倒掛現象。
如果農地產權可流通,一戶建和別墅、院子,將會是中國住房市場上新的供給形態,改善性需求會大大激發出來。這也符合當前提倡的滿足住房改善型需求大背景。
改革的方向,就是增加農民的財產性收入,讓以前的沉睡資產,可轉讓可融資。對于城市居民,則可以回鄉擁有院子和花園。城鄉資源雙向流通。
伍勇談到,此次新法里,還有一條關鍵性法規,留了一個突破口。
這是第十七條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喪失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身份:
(一)死亡;
(二)喪失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
(三)已經取得其他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身份;
(四)已經成為公務員,但是聘任制公務員除外;
(五)法律法規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章程規定的其他情形。
因前款第三項、第四項情形而喪失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身份的,依照法律法規、國家有關規定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章程,經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協商,可以在一定期限內保留其已經享有的相關權益。
翻譯一下就是:雖然公務員按規定會喪失農村土地權益,但是經過協商和三分之二的表決,還是可以給公務員保留宅基地等土地權益。
其實,這個最有購買力的群體,深藏在基因里的告老還鄉夢、院子夢花園夢,長期無法被滿足。新法的新條款,將可能為這一群體回鄉置產定居和消費打開口子。讓朝氣蓬勃的中老年人們為鄉村注入一些朝氣。
院子經濟,帶來的在地化消費是巨大的,從設計裝修施工到園林樹木,搭建涼亭假山水池甚至是游泳池,安裝光伏板、儲能,乃至新能源汽車和充電樁,都是巨額的消費,一個回鄉生活的賢達,足以給多個村民提供就業機會,讓公務員回村自愿花錢,效果或許比push公務員下鄉駐村更好。
讓資金下鄉,才能讓鄉下長期不值錢的東西變得值錢,才能給農村以更多投入和更好生活。
也能解決當前許多問題。國民擠在鴿子籠里生活,只會把人們的消費和生育給限制死,消滅了生活的豐富性。而回歸院子生活,能堆放雜物,能在院子里修車洗車,做手工種綠植養貓狗,能解除消費的枷鎖,對于中國成為消費大國的意義非常深遠。住鴿子籠停車難,老百姓連車都不愿意買的,若能直接開車入自家院子,這對于汽車行業的提振也是巨大的。有個院子,連養孩子的動力都會增加,是一個解決生育問題的可行方案。
不能交易的東西就不值錢,能交易才能值錢,真想對農民好,就得讓農民手里的東西變得流動起來,這是樸素的原理。伍勇估算,全部農村土地如果能逐步實現流轉交易,全國會有100萬億資產釋放出來。重慶土交所總經理熊儀俊在公開場合估算的口徑同樣是100萬億。
不過,當前能夠放開的僅限于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并不是宅基地。現在各地在推宅基地換城里的住房,或是試點宅基地跨村集體交易,幅度有限。有接近管理部門的業內人士告訴我,宅基地其實更應該作為第一步盡早放開,允許農民的房子和城市商品房同價同權,自由買賣。
另外就是用于種糧食和作物的農地,這一塊的思路是:小田變大田,農民成為“不在地主”或叫“不參與種植的股東”,大田交給機械化規模化的大資金方來打理,生產效率提升,注入科技來提升產量降低病害,規模和科技紅利會讓農民相比自己辛苦種地,能分到更多利潤。
每畝土地投入也會大大增加,最終建成農業強國。按一畝地3000元的投入標準,全國15億畝農田來算,這是一個四萬多億的超級大基建。
對于農民來說,伍勇估算,一旦入市交易,每戶能增加幾十萬的可流通資產,又是一大筆貨幣注入到經濟體中,且非常有利于縮小貧富差距,消弭城鄉分割。同時,農民消費力增加,會帶動非常多行業起飛。
最終的格局會是,農村的土地分兩種性質:農用地和建設用地,前者種糧食,搞規模化、科技化,告別低效率低收入的小農經濟。后者種房子、種院子,既滿足城里人的院子夢,也為作為股東的農民提供財產性收入。
最后,也為幫助我寫作本文的土流網打個廣告,伍勇的土流網在此前已經通過和杭州網商銀行的合作,給農民放款了數百億資金,其還在全國200個縣建立了農村產權交易中心,對于城鄉資源的交換占據了先發地位,或許也會在此次產業變革中實現關鍵卡位。
激活農村沉睡資產,扭轉通縮,已經刻不容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