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回走動的婧祎和另一個對手周圍,各自聚集了二三十個看客,大家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水里。
這是一場路亞加時賽,魚與餌的角力結果在瞬息之間——一旦一方先被咬鉤,另一方相當于在比賽里即刻“死去”。
規則聽起來很有噱頭,主打的就是一挑見分曉的刺激。
這種腎上腺素飆升的加時賽,是路亞體驗的縮影。區別于準備繁復、以坐著為主的臺釣,路亞需要走動著判斷,通過抽、提、抖、停,讓假餌模擬蜻蜓、青蛙等獵物,刺激魚類進攻,于優雅中搏殺。
從“老頭樂”華麗轉變為“水上高爾夫”,自然入了年輕人的眼。
知乎、小紅書等平臺,“路亞”相關話題熱度持續攀升,“要玩得專業,需要針對不同的水情,買不同的餌料,不同的裝備。”等各類分享,動輒關注量十幾萬。
國內釣魚相關產業的想象空間,也熱切起來。有電商平臺數據顯示,今年618期間,很多路亞設備都是一上線就被秒空;同時,路亞用品的市場規模在持續提升。
“它真的讓人上癮,欲罷不能,跟飆戲的感覺類似。”婧祎說道。那場加時賽,她贏了,場上歡呼一片,但她沒有加入喧囂的陣營,而是閉上眼,享受那種緊張到頭暈目眩,做主宰的刺激。
這不是她一個人,而是每一個進入路亞世界的人,都會觸發屬于自己的際遇、篇章。
走進路亞世界,開啟主角篇章
“它會急劇的抽動掙扎,這種拉扯博弈的手感,就像車開到五十邁,把手伸出窗外時,傳導出的愉悅阻力。”
回憶起路亞釣到大鲅魚的時候,阿坤眼睛閃亮、語氣興奮地說道。
阿坤的總結是,臺釣是等魚,撒好誘餌等一兩個鐘頭聚魚,路亞是獵手主動找魚——釣竿和輪子配合,讓假餌在攻擊性魚類的領地舞動,刺激它的進攻欲望,帶來的視覺、聽覺、觸覺感受,是他近十年臺釣生涯從未體驗過的。
自此,阿坤癡迷于路亞,從此臺釣是路人。
在他看來,每一種路亞釣法的控餌拉扯感,都是不一樣的。微物(小型魚種)釣的感覺,類似用手摸迎風飛舞的旗子,被帶起的顫動。
根釣的話——以底層魚為目標魚,多在礁石區、巖石縫等地方,要小心翼翼,就像精神緊張時,有人突然拽你一下的驚嚇,很考心態;而上述的釣鲅魚,是舒朗的爽感。
癡迷上這種不同的控餌感受,阿坤開始挑戰各種技能,學習看衛星地圖、判斷地勢不在話下,一個愛睡懶覺的人,不僅開始自律晨跑,更是專門練習攀巖和跑酷,強壯體魄。
“這一切,都是為了能到別人不敢去的地方,嘗試不同的釣感。”阿坤表示,如今的他能身處無依無靠的垂直礁石,在亂石嶙峋的地形中,持續釣大半天,盡情享受控餌和征服的樂趣。
當然,這種“熱血漫”人生,除了釣魚佬自己的覺醒,還有外在的加成刺激。
據何彬介紹,“每一種場景有相應的竿子,每一種釣法也有相應的竿子”,一開始,他拿著一套新手裝備,和朋友去溪流區路亞,折騰半天兩人都空軍收場(沒釣到魚,空手而歸)。
了解了才知道,他們的釣組是入門鉛頭鉤鉤組,只能在淺灘清澈水域,釣馬口魚等基礎的,那種障礙區,用類似德州釣組這種,才效果比較好。
被一語點醒,何彬自此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在裝備鉆研和升級上一路向前。
常見的馬口、青梢等小魚,來一套“微物”竿和餌;釣離岸較遠的翹嘴魚,要準備長路亞竿進行遠投;誘捕喜歡近岸的鱸魚,要用軟餌,相應克重的竿子也要到位。
這樣買買買下來,等何彬回過神,他的竿子和輪子加起來已經有七八套,價格很多也上升到千元級別。每次帶著不同的釣具,去不同的釣點挑戰,何彬都感覺自己奔赴在巡視自己事業的路上。
比起何·鄉村企業霸總·彬,純氪金玩家、發燒友南曦,更是沉迷路亞“王國”擴張不可自拔。
他鐘愛溪流路亞,各處跑溪流釣點,因為對很多地方的情況不熟,常受山洪、降雨等情況干擾,索性每年花十幾萬包下一個穩定的溪流釣點,做固定釣場。
南曦表示,玩釣場兩年了,沒算過什么盈虧,“就約著朋友一起玩,圖個方便,享受那個過程。”
而路亞漁具投入也不遑多讓,作為路亞資深玩家,他對釣具收藏沒有抵抗力,從價格幾千的海淘品牌,到顏色絕版的珍藏款,他都來者不拒。
甚至一次,在一個渠道看到了一款中意很久的絕版輪子,毫不猶豫地以三萬八的價格拍下(現在輪子升值到了十萬)。
在南曦的展示中,路亞五年,他集聚了80個輪子、30根竿子,其中大多是限量款或者絕版。
如今南曦每周保持五次出釣的頻率,而每次出去,他都會就當天天氣、自己的穿搭,來調配相應的釣竿和輪子的顏色。毫無疑問,這是路亞世界里的豪門男主漫。
然而要知道在各路漫畫世界里,人設只是一方面,強者才是C位所在。回到路亞,裝備是其一,技術才是正義。
燒腦技術流,做水下世界的王者
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個釣友拿著釣竿,向自己走來,阿坤不禁在心里翻了白眼,知道熟悉的一幕又要上演了。
“你這是什么牌子的裝備?你要不試試我的,我這個是日本的牌子,竿子四五千。”開場話頭、內容主旨,都沒有超出阿坤的預期:秀裝備的優越感。
起初遇到這樣,阿坤以為大家是想就裝備,進行技術切磋,很熱心地將自己的經驗和盤托出。但后來發現不是這回事,“他們是覺得比我裝備好、比我厲害,炫耀罷了。”
認識到這一點,阿坤很少再花費精力去掰扯,而是用另一種“炫耀”反擊。
“眾人皆知,玩路亞甚至玩臺釣,中魚的時候才是最帥的。”阿坤總結道,而提高中魚率,技術是王道。
阿坤主攻之一的根釣,最重要的是找魚,以及對“富貴險中求”度的把握——在礁石區、巖石縫等地方釣魚,很容易掛底,對控餌的手法要求非常高。
嚴格遵循這兩點來精煉技藝,拿著便宜漁具的阿坤,往往會在后半程上演獵殺反轉,這一次相約海礁路亞,也不例外。
持續了一段時間都沒有中魚,再加上有人頻繁掛底,幾個釣友漸漸沉不住氣,覺得所在的島礁區域不行,就乘船去了海里釣。
“他們還叫我了,但我不可能去的,并且很無語。”阿坤表示,海中間根本不利于魚藏身,更不可能釣到。
最終,堅守原地的阿坤釣上了15條,而其他幾個人折騰了一圈,加起來的數量不及阿坤的一半,回程的船上格外的安靜。
相比于阿坤的“深藏功與名”,喜歡旅游的皮皮,可謂滿世界找人切磋、輸出。
皮皮一入門路亞,就很少空軍,一時間很膨脹,“那時覺得自己可牛逼了,去旅游開始帶著路亞裝備,作為攻略的一趴。”
但走出國門不久,就被“教育”的認識了這一行的水深。
據皮皮講述,那是在土耳其的一個港口,迎著愜意的海風和漫天絢爛的晚霞,他用不同的鉤子類型在海岸線上游走了一個多小時,一條都沒釣上來。
而這期間,在他旁邊臺釣的一個小男孩,接連不斷上鉤了快100條。
“雖然說釣法不同,但這樣的落差和懸殊,讓我覺得很丟人。”皮皮想起當時,窘迫地表示,“最后人家小孩都看不下去了,走過來給了我一些餌,我才釣了兩條收場。”
這樣的刺激,讓他開始了對技術的極致追逐。
比如,了解到日本在路亞方面比較完善、先進,他專門飛了過去,長達一周的旅游時間,什么都沒玩,就拿著釣竿在海邊和人學。
“真的是很震撼,很多釣法都是第一次見(現在一些都傳到國內了),甚至他們會用長達三四十厘米的餌,去釣同樣長度的魚,斗智斗勇到了極限,看他們拉上來,我也一整個激動。”皮皮張開雙臂比劃道。
而系統認識到各種玩法的不同,他將自己的技術范圍聚焦在鱸魚上,每次出國游,都會空出一半時間在當地路亞,國內的釣點更是跑了個七七八八。
現在的他,對不同區域鱸魚的所在水位,以及不同成長階段、季節環境、溫度下,鱸魚想吃的餌都信手拈來,在圈里已經成為“大神級”存在。
在不斷進化的同時,皮皮也在輸出——很多朋友被他的技術折服,跟著進了路亞圈,“我基本上都手把手教大家。”
而之所以要這樣,除了技術決定中魚率,還在于玩路亞像任何喜好一樣,如果長久沒有正反饋,熱情很難持續。
陰差陽錯入坑路亞的亮亮,就屬于這種。
一次午休聊天,同事刷到一個路亞視頻覺得很帥,拉他一起看,兩人看著看著紛紛上頭,要一起買裝備耍起來。但他興沖沖砸了大幾千入手,去約同事,卻發現對方沒買,可事已至此,他只能開始。
“我的頻率是每周一兩次,多則二三次。”在他的設想中,一段時候后自己就能帥氣甩竿,中魚嗖嗖的。可事實上,收獲始終沒有起色,“玩了一年經常都是空軍,只有兩三次釣到了。”
亮亮將此歸結為工作原因,沒有足夠的時間磨煉,技術提高漫漫無期。而自信心受挫,他逐漸失去興趣,處于半停滯狀態。
所以說,盡管漁獵的本能刻在人類基因里,但有技術打底,才能真正駕馭水下世界,持久享受愉悅。
后記
洞悉掌控神秘莫測的水況,搏擊“斗”魚的刺激,與瞬息萬變天氣的對抗.....一旦融入路亞,就意味著踏上了對種種熱血澎湃、爆燃時刻的追逐。
皮皮開啟了新的體驗探索——跟船海釣,這讓他在不久前與海上風暴正面相遇。
“狂風卷起的大浪,讓我們的船飄搖得像要散架一樣。”皮皮回憶道,但那樣的危險時刻,他第一時間感覺到的不是害怕,而是想到了高啟強的名言“風浪越大,魚越多”。
或許是應激反應,也或許是一瞬間的著魔,總之路亞人對中魚的執著可見一斑。所幸,經驗豐富的船長才不管年輕人的熱愛,見天氣不對,就把船開走了。
當然,過了那個場景,之后再想起來,皮皮還是后怕的,畢竟在海上遇到暴雨沒有及時脫離,很多時候就沒有以后了。
不過,這并沒有影響他對出海路亞的熱情,他計劃在最近的臺風天結束后,再和朋友們結伴出行、大顯身手。
因為對皮皮們來說,一竿一輪挑戰整個水底世界的誘惑,永遠也不能抵擋。
(文中阿坤、何彬、亮亮、皮皮均為化名,特別鳴謝小紅書博主“趙婧祎”“學長你壞壞”“吱吱不會路亞”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