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做投資,我什么都不會”。
這不僅是失業兩個月的投資人翟遠的現狀,也是無數被“裁員風”吹落神壇的投資人的現狀。
在互聯網的寒冬肆虐幾個月之后,創投圈也沒能幸免。
度過沒有任何項目可談、僅靠底薪度日的半年,翟遠只好開起電動車,繼17萬本科生、6萬研究生后,成為外賣大軍的一員。
近兩年,投資人們在各行各業尋求轉型。
有人搖身一變成為投資導師,做起知識付費業務;
有人轉型FA,撮合創業項目;
還有人開始經營自媒體,孵化社群,打開直播,成了有名的網紅。
面對資本退場、VC大洗牌,那些身處其中的投資人該何去何從?
01
十 年
投資圈的輝煌與落寞
有人嗅到風險,主動離開,也有人被動離職。
兩個月前,翟遠在一家腰部互聯網投資機構上班。
兩個月后,他拿著公司賠償的“N+1”離開寫字樓,馬不停蹄地開始找工作。
當時,投資人的敏感讓他已經察覺到當下求職的艱難,但他仍然低估了這次的風險。
在所有投向投資機構的簡歷都石沉大海之后,翟遠失望了。
過去,投資界經歷了風起云涌的“黃金十年”,投資人成為令人艷羨光鮮亮麗的職業,從未有過此類窘境。
2014年起,互聯網巨星和科技新貴快速崛起,巨大的財富暗涌,國內的LP更新換代,一擁而上。
作為伴隨互聯網生長起來的一代,他們自然相信互聯網接下來能夠創造的無限財富與價值。
因此,大量VC/PE機構涌現,上升曲線陡峭如山峰,人人都在登頂的路上。
清科研究中心公布數據顯示:2014-2017年,中國一級投資市場迎來黃金期。
特別是2015年,基金募集數量增長了近三倍。
基金募集金額上,這段時間的平均增速達到了50%。
2017年,中國一級市場投資人已經達到20萬。
時代的紅利堆積起投資人的財富,除了底薪,更加豐厚的是項目的投成獎。
投的越多,項目越好,財富也就積累的越快。
資本有序擴張相關政策出臺前,國內投資市場遵循的是“擴張第一”邏輯,只要投資的夠多、版圖夠大,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融資和利潤。
各機構投資人看項目不會那么細致,只想著抓住時機,盡快出手。
那時的投資市場,堪比節假日商場“掃貨”,一個月三四個項目已是常態。
市場有錢時,投資機構出手不需要太完美的理由。
覺得投資人不錯、創業方向有所可為,就可以投個幾百萬,跑一跑試試看。
然而2018年成了投資圈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隨著資管新規的出臺,投資人開始體會到資本寒冬帶來的變化。
相比2017年,2018年基金募集金額減少了34%。
2019年一級投資市場第一次出現新募基金數量、金額雙雙下降的情況,基金募集數量更是出現了51.69%的同比降幅。
一級市場開始變得越來越缺錢。
此后,2021年,隨著教育雙減等監管政策的出臺以及美國證監會加強中概股上市審核,社會資本對一級市場投資變得更為審慎。
在此期間,創業項目可以明顯感覺到,投資人的投資風格變得格外謹慎,開始看重項目的營收能力,估值則壓得更低。
談項目時也更加細致,會更多地關注產業上下游各個環節,避免疏漏,萬無一失。
畢竟在當下,無論大小機構,都不會再草率“燒錢”。
今年,對于投資機構和創業項目而言,都是異常艱難的一個時期,整個創投行業陷入“沒錢”的窘境。
對于投資人來說,沒錢沒項目,占大頭的投成獎落了空,收入急轉直下。
但收入縮水僅是行業寒冬的預兆,更嚴峻的情況是機構大裁員。
項目減少,機構資產一縮再縮,似乎已經不再需要那么多投資人沖鋒陷陣了。
今年6月初,一份涉及多位高瓴內部人士的聊天記錄在投資圈引發關注。
記錄表明,高瓴正在進行職級無差別裁員,主要涉及范圍在一級市場組。
某位VC合伙人表示,情況屬實,裁員計劃為“消費組全裁,TMT組優化并轉去看科技”。
雖然高瓴進行了辟謠,但投資圈內部的“裁員恐慌”屬實存在。
時隔幾天,有海外媒體稱,包括海通國際、招銀國際等多家香港中資投行因IPO市場轉淡,裁減投資及資本部門員工,以削減人力成本。
除了募資難之外,一二級市場倒掛、被投項目退出困難、行業頭部效應加劇.....
除了市場中10%左右投資機構不用面對生存壓力外,90%的投資機構只能勉強維持。
過去被稱為“賺錢最多的職業”之一的投資行業,在外看來依舊前途光明,實際上卻如同一座圍城,困住很多投資人。
02
退場
投資人的出路與探索
如果說2018年,資管新規給投資行業的黃金時代送上第一張黃牌,那么隨后幾年爆發的疫情,徹底讓這個行業雪上加霜。
中小機構的投資人被降薪或裁員,想找機會去大機構又競爭不過,想轉型又不知道自己除了投資還能干什么工作,很多投資人都面臨著跟翟遠一樣的尷尬處境。
對于老投資人來說,尚可“靠山吃山”,憑借手頭的資源和話語權,以及修煉多年的成熟邏輯經驗熬過寒冬;
但對于一些沒資源、沒經驗,甚至剛剛入行的年輕投資人來說,抽身恐怕才是最好的選擇。
很多年輕投資人在機構任職的同時,開始盡可能發展合適的副業,減少生活壓力。
有相當一部分投資機構的底層員工每月工資不到5000元,一些投資人的本職工作收入甚至只占其全部收入來源的20%。
與此同時,隨著教育、TMT、新消費等賽道遇冷,從前在這些領域風生水起的知名投資人也不得不下場做起了副業。
憑借自己積累的學識、投資經驗和知名度,很多鼎鼎有名的投資人做起了直播。
例如,專注于投資教育行業的藍象資本,其創始人寧柏宇在雙減后走上抖音掘金的道路。
寧柏宇和藍象資本的副總裁陳晶,都熱衷于在抖音分享知識,勤奮直播。
兩位投資人分別在晚上8點、9點開播,主要內容是賣課。
從49800元的寧柏宇私董會,到999元的高效融資7步法,內容覆蓋絕大部分創業者以及希望進入投資行業年輕人的需求。
除了開設投資直播課,有的投資人還將直播平臺當成自己的線上工作室。
受疫情影響,投資人的工作正一步步從線下交流、路演、峰會轉移到火熱的短視頻平臺,在這里分享行業知識,賣課包裝,刷存在感。
除此之外,有的投資人做直播的重要目的是幫助被投項目做品牌,甚至可以通過直播低成本獲取項目源。
例如前紅杉中國合伙人王岑,通過運營短視頻IP吸引消費類項目創業者,有流量加持,也方便跟LP募資,這種方式頗有成效。
兩年間,王岑也確實投出一些高知名度的項目,例如五爺拌面、十分湘米粉等。
除了轉行直播外,還有不少投資人選擇轉型做FA,憑借手中的信息和對行業的熟悉度當起了創業者和投資人之間的中間人。
雖然經歷過投資人,做FA相對容易,但在行業退潮時期,挖掘有潛力的創業者仍然是難題。
加上FA流動性也很大,真正達到精英水平也變得更加困難。
此外,投資人下場創業也是常態。
今年1月,前云峰基金董事總經理,前阿里巴巴城市生活事業部總裁馬學軍(花名:郭大路)成立公司,并拿到了華興新經濟基金和字節跳動的天使投資。
投資人去創業有的是像柳青那樣被被投項目所吸引,有的則是一種無奈。
一家對AI領域非常了解,并以孵化能力見長的一家投資機構,在投了幾十個AI項目后,對被投項目發展狀況不是很滿意,于是減少了AI領域投資,自己親自組建團隊成立了一家人工智能公司,短短將近四年就發展成獨角獸企業并成功上市。
03
洗牌
市場需要什么樣的投資人
最近,投資機構裁人的同時也在拼命高薪找人、挖人。
不久前,國內某知名VC機構委托獵頭尋找多位新能源領域投資總監,并開出了誘人的待遇:薪資范圍50K-80K,22薪。
對于候選人要求,這家機構重點強調應聘者需是化學專業,并且熟悉電化學領域。
從國內一級市場從業者情況來看:
2014年左右,伴隨互聯網創富浪潮以及超千倍回報的IPO神話,大批國內外有金融、財務、法律、管理類背景的名校生畢業選擇直接進入VC行業。
為什么這一時期國內的VC機構那么愿意招名校畢業的大學生?
在2014-2017年這段雙創黃金期,國內各個行業都在講模式創新。
對于有實力的投資機構而言,這段時間通常做法是在某一賽道“持續押注、搏概率”。
梅花創投創始合伙人吳世春曾言:“不懼投錯,錯過好項目才可惜!”正是這一時期各個投資機構 “撒胡椒面”策略的真實心理寫照。
在此背景下,投資機構催生了“人海戰術”,即:
一級市場投資的主流是以做大資產管理規模為基礎的People business。
何為People business?
就是投資機構靠人海戰術,盡可能密集、快速的做行業研究、項目覆蓋以及盡調。
因此,相比國外投資機構要求從業者在某一領域長期深耕,并擁有完整項目投資經驗而言,國內大多機構從業者與其說是高級 “腦力勞動者”,不如說是偏勞力的“工具人”。
2014年在政府鼓勵雙創政策帶動下,國內一級投資市場快速擴張。
由于投資機構總監級以下工作大多是People business,對專業和能力要求其實并不太高,因此,各個學科的畢業生、各種工作背景的人大批涌進創投行業,從業者門檻開始明顯下降。
然而2018年隨著資管新規以及一系列監管政策的出臺,一級市場從無序擴張回歸“理性”。
在此背景下,一級市場投資機構和從業者開始越來越供大于求;
與此同時,投資風向也在此時從模式創新轉向技術創新。
多重因素共同推動下,投資機構的投資策略近兩年發生了明顯變化,用工需求從也數量轉成了質量。
某獵頭公司創始人許慶林表示:
目前市場有三類投資人才十分“搶手”。
一是邏輯思維強、受過系統化訓練的“研究型”人才;
二是“行業/賽道深耕型”,多年專注單個行業/方向、經歷過周期,并有成功案例的投資人;
三是在行業里扎得足夠深、擁有極強水下優質資產人脈的“稀缺資源型”投資人。
此外,許慶林特別強調:“現在投行人才明顯供過于求,但GP們向往的具備清華、北大、復旦、上海交大等知名985高校理工科教育背景且有創業和投資經驗的候選人卻是鳳毛麟角”。
一位在投資和孵化領域從業多年的知名投資人也從另一方面印證了許慶林對投行人才的看法:
現在很多投行從業者把在行業中沒有自己發展空間的主要原因歸結為投資風向的變化,認為自己不是理工出身,因此只能被迫轉型,我個人認為并非如此。
不管文科還是理科背景,都能成長出優秀的投資人。我認為投資人最重要的是“天賦”和“成長經驗”。
投資人只懂技術是不夠的,好的技術不一定適用于市場,投資人需要具備一定的經驗和綜合能力,能夠認清行業以及商業的內在發展規律,才能對商業和項目核心團隊擁有更強的判斷能力。
從兩位資深人士對投資行業所需人才標準可以看出,很多年輕投資人雖然不停做行業研究、不停找項目、不停做盡調,但卻并不具備獨當一面的能力。
從行業深度而言,很多投資人并沒有扎根在某幾個細分領域進行深耕;
從綜合能力而言,很多投資人畢業后就從事投資工作,沒有在企業里工作過,缺少對市場和企業運營情況判斷能力。
此外,與財務、法律、市場等工作相比,從事創投工作的人可以選擇的行業窄的多。
如果只會行研、找項目、做盡調這些工作,那就真像翟遠自己所說:“除了做投資,我什么都不會”。
除了做投資、做FA,自己究竟有何一技之長可以勝任其他工作?
常言道:最簡單的事情也往往是最難做的。
當市場遍地黃金,自己手里籌碼又多的時候,通過“搏概率”有可能碰到意想不到的運氣,但是機構和個人想在這個行業長久發展,就需要具備自己“核心競爭力”,踏下心來在這個行業做深。